针对误治坏病、束手待毙者,王孟英用药皆展以轻清,忌投刚燥。本案告诫我们:勿以药太平淡而疑其不足以去病;平易之药,轻淡之方,每可以愈重症。
针对误治坏病、束手待毙者,王孟英用药皆展以轻清,忌投刚燥。本案告诫我们:勿以药太平淡而疑其不足以去病;平易之药,轻淡之方,每可以愈重症。
《分类王孟英医案》卷二·胀门有一个疑难重症,治疗过程颇多曲折,患者何氏妇,年未四旬。本病开始时并不复杂,仅是腹胀善呕,但曾经多医误治。其中有云寒凝气滞,劝其吸鸦片烟以温运者;有云冷积而用蒜灸者;有云劳损而进以温补,等等。后来病情恶化转为危重证。除腹胀加剧外,还兼有腹泻,大便日泻十余行,小溲短涩,两腿肿痛,痰多善怒,不饥消廋,闭经,舌绛无津,脉弦细数,乃至卧床不起,已束手待毙,仅不过请孟英一诊,“以决危期之迟速,初无求愈之心也”。
此时的王孟英面临如此棘手的重症,并没有推却,而是尽力挽救,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平生不畏大症”,真可谓“艺高人胆大”也。王孟英历来善于在诊病过程中运用虚实互求法以辨证,即于虚证中当求其实,实证中当求其虚,于此证之治亦然。尽管此患者已骨立形消,卧床不起,但王孟英却从病人的眼神及声音中见到其正气尚存——“惟目光炯炯,音朗神清,是精气神之本实未拨,病虽造于极中之极,却非虚损之末传也。”
尤其是他从患者所泻大便之热而且腻,断其并非肾虚脾败之泻,故可久不安谷而延之至今。接着他分析本病的病机云:“殆由木土相凌,为呕为胀,洋烟提涩其气,益令疏泄无权;蒜灸劫耗其阴,更使郁攸内烁;进以温补,徒为壮火竖帜而凅其津;溉以滋填,反致运化无权而酿为泻”,“固之涩之,煞费苦心,余谓赖有此泻,尚堪消受许多补剂。”
这就是说,固涩,温补,滋填,治皆错误,更令疏泄及运化无权。此病证虚中夹实,而以实为主导,由实而致虚,其所谓实者,即热壅也。
接下来,王氏结合此病例发表了一段堪称经典式的文字,那就是关于气的流通不愆在人身之重要性,以及它与肝、肺、胃、脾的密切关系。他在医案中这样写道:“夫人,气以成形耳,法天行健,本无一息之停。而性主疏泄者肝也;职司敷布者肺也;权衡出纳者胃也;运化精微者脾也,咸以气为用者也。肝气不疏,则郁而为火;肺气不肃,则津结为痰;胃气不通,则废其容纳;脾气不达,则滞其枢机。一气偶愆(愆:停滞),即能成病。推诸外感,理亦相同。如酷暑严寒,人所共受,而有病有不病者,不尽关乎老少强弱也。以身中之气,有愆有不愆也。愆则邪留著而为病,不愆则气默运而潜消。调其愆而使之不愆,治外感内伤诸病无余蕴矣。”
这就是他提出的“百病皆由愆滞论”,以及治疗一切病所应遵循的法则,即所谓“通法”(通可调愆)。这段话不仅针对此病例而言,而且已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从而具有更广泛的临床指导意义。这里他结合病案以阐述医理,就更显得生动具体。
再联系到此病例来说,王孟英认为:“今气愆其道,津液不行,血无化源,人日枯瘁。率投补药,更阻气机,是不调其愆而反锢其疾也(这就是前医在治疗上所犯的错误)……然汛断于腹胀半年之后,是气愆而致血无以化,非血病而成胀矣。肿处裂有血纹,坚如鳞甲,显为热壅,不属虚寒。” 这里他已经作出了明确的诊断结论,即病机为“热壅”。因此他认为其治法应当是行气调愆,泄热养血,展以轻清,忌投刚燥,须避滋腻,宜取流通。以气行则热自泄,热泄则液自生。
正徐洄溪所谓“病去则虚者亦生,病留则实者亦死”。故其处方用沙参、
竹茹、
丝瓜络、银花、楝实、批把叶、
冬瓜皮、
黄柏、
当归、
白芍、
麦冬、枸杞出入,以水露煮苇茎、藕汤煎药;复诊乃参以
西洋参、生地、
黄连、花粉、
薏苡仁、
栀子之类;最后以虎潜丸方熬为膏,用藕粉捣为丸以善后。以上用药皆取轻清流通之品,绝不用刚燥温补。其最后治疗结果竟然是:肿胀皆退,肌肉渐生,便溺有节,两月后可扶杖而行,乃至健步经通,遂以康复。可以说达到了“肉白骨而生之”的奇迹般的效果。这就是名医的真本事。
此案同时也印证了王孟英通法理论在临床上的实际应用。他通过本案告诫我们:“勿以药太平淡而疑其不足以去病也”;“设知此义(指通法的灵活运用),则平易之药,轻淡之方,每可以愈重症。”——旨哉言乎!
然而,欲以平易之药治愈重症,必须得有不平易的功夫,必须学养功深,孜孜以求,方能在平易中显神奇,所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也。这就是名医的素质及其可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