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中医失落的元神

       元神,是人最本底的存在,与生俱来,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主宰之神。是生命活动自存的内在机制及规律,可视为人类祖祖辈辈为适应自然、适应社会、调适自身进化过程中获得的某些重要基本属性的精神印记。它是人体之神的最深层部分。如果说,人的精神活动像一座海岛,则元神就如深海下的海床。
       中医失落了什么
       为什么中医人常觉得现时的中医有所变味?这里面似乎失落了些什么。
       中医到底失落了什么?答曰:“元神”!
        什么是“元神”?
       元神,是人最本底的存在,与生俱来,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主宰之神。是生命活动自存的内在机制及规律,可视为人类祖祖辈辈为适应自然、适应社会、调适自身进化过程中获得的某些重要基本属性的精神印记。它是人体之神的最深层部分。如果说,人的精神活动像一座海岛,则元神就如深海下的海床。
       由此,我们不妨思考一下:
       现今常见露出水面的医学知识是否就是中医学的全部?
       中医最本底、最原味的精神印记——医学知识下的“深海下的海床”,在现今的学医者、为医者心中还烙下多少?
       这些,实际都归结到中医的“元神”上!
       然而中医的“元神”在哪?
       在中华文化中!在中医人应有的思维方式中!
       中医学本是文化医学,但如我们所见,近现代的教育在引入西方科学的同时,有意无意地对中华传统主流文化采取了“浮云”化的态度。今人之所以更易认同西医之理,皆因我们所受教育中的数、理、化、生物等科目之设已为接受西医做好了知识上的充分准备及思维方式上的顺习。但中医有这样的文化铺垫吗?试想,如果有,又如何?难道阳虚、气虚、血瘀、湿阻这些名词真比“血卟啉病”、“嗜铬细胞瘤”等更难理解?
       我泱泱文明古国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文化与文明可教?《周易》、《道德经》、《孙子兵法》、《论语》这些中华文明的精神支柱我们接触过多少?“精华”、“糟粕”之议时有所闻,但见贬时多来誉时少,以致礼、智、仁、义、信不论,天干地支不懂,乾坤天地不知,中国古代文化基础知识几乎为零。如果说,中华文化是我们的母体文化,则不妨扪心自问,除了认识中文,我们真的会用母体文化的方式来思考吗?
       中医在现代常受一种责难,就是“现代人看不懂”。这成了中医需要改造的理由之一。这是中医之错还是教育之误?责难前是否要先弄清楚?
       在这样一个缺少中国文化的文化环境中,中医学几乎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作为本国文化有机部分的中医,在学习的时候居然会让人产生文化隔阂感,实在令人困惑。在毫无中国古代文化知识的基础上学中医,用中医,就犹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再努力也仅能得其形而失其神。
       今人对“知”的理解,常常局限在“知识”范畴,这实是西式的理解。“知”的本意应是“知性”,包含了智慧与知识,即道与理并举。中医与西医的区别要点就在于:西医本质上没有求道的欲望,故为析理之医学;中医是以理证道,以道统理,道理合一的医学。中西医两者在“知”上的取向与所含范畴并不完全一样。因此,借鉴西方思维或技术无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若不考虑与中医体系是否相洽而一律顶礼膜拜就真是不必!以此来全面取代东方思维就更属不智。因为中医不纯粹是知识之学,它更接近智慧之学。
       中医并非“医学”、“医术”或“医技”所能涵盖,这些仅是露出水面的知识部分;中医更大的气象在其“医道”,这才是“深海下的海床”,中医若要谋求自身的进一步发展,与这海床的重新接气就成为必须。
       中医发展为何步履蹒跚
       中医这些年的发展到底走了什么样的路?为何步履走得如此蹒跚?实需反思!回顾中医发展近些年来走过的路,不少仅是追求致小知的“理”,而忽视了充满灵气的全体上致大知的“道”。将活生生的天人之道格式化为纯粹的知识体系或供熟练操作的术、技,虽时有所得,但亦不能说无所失。在未透彻理解中医内涵上的以浅评深、以今审古、以外范中、舍证就病、以物观人已渐成业界时尚。他山之石的道理大家都懂,但这石的选择却贵乎其对中医研究是否相洽与无偏。
       须知“研究中医”与“中医研究”并非同义。恰当的他山之石式的“研究中医”对人类医学或中医的发展自有一定启示,但这类研究目前与从学科自身内源性上自然而然生发的“中医研究”相较,无论从内洽性、还是实用性上仍存差异我们也应有所认识。
       近现代,随着科学的巨大进步,人们眼界大开,越来越感受到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与复杂变化。面对复杂多变的世界,人们已从最初对还原论方式取得炫目成功的惊讶中逐渐冷静下来,并不断反思。线性、简单性、分割性、静态性思维难以完全解决复杂性系统问题也渐成共识。因此复杂性科学正在兴起,以弥补还原科学在处理复杂系统时的不足。回看中医,若从还原论的角度看,中医的确存在不少“问题”,但若从中医研究或复杂性科学的视野看,这些所谓的“问题”未必是什么大问题,甚至不一定是问题,大多仅是因视野、视角、文化表述或认知习惯的不同而被误读、误解而已。既然还原论思维不可能完全认识复杂世界的所有层面,因此,以之作为判断每一学科或思维方式是否科学的标准,其不合理性就显而易见。
       上世纪以来,关于科学划界问题的讨论在西方大体经历了逻辑主义的一元标准-历史主义的相对标准-消解科学划界-多元标准等阶段,显示出科学划界标准从清晰走向模糊、从一元走向多元的倾向。这说明了什么?至少说明了科学划界难以找到普遍的、绝对的标准!为什么?因为科学的发展是历史的、动态的,各种形态互呈,其内涵与外延在不断地演变。因此,作为科学划界的标准就应该是历史的、动态的、相对的、多元的。若以历史的、多元格局的眼光看中医,中医自然是现代主流科学之外的另一种科学形态,一门以古贯今的复杂性科学。
       可我们今天评判中医是否科学用的是什么标准?基本上是最早的、最苛刻的、也是被垢病最多的,将科学理想化的逻辑主义的一元标准!习惯了惯性思维的人们,所受的基础科学教育是以物理、化学为代表的学科,就下意识地把物理、化学类的学科当作唯一的科学形态,因此也以为科学有着唯一的划界标准。也就是说,中医界可能一直在从众意识下恍恍惚惚地走着一条去向朦胧之路,或为了自证“科学”而好高骛远地拿了一个与自身体系或科学形态并不完全相洽的最严苛标准来作茧自缚。这就可叹了!为了适应这个一元的绝对标准,把本来可以多向发展之路,自我封闭成几乎只有华山一条路。
       现今一些“失中道”的运作已导致中医自身理论某种程度的浅化与异化,这种失真的浅化与异化又导致中医临床一定程度的弱化与西化。中医的躯干虽在运作,但元神渐已失落。不少有识之士指出,现时的中医是“表面辉煌,内涵萎缩”,国医大师邓铁涛把这种现象称作“泡沫中医”,因为“在五颜六色的表象下面,已经没有了中医的内涵。”可谓一针见血。
       我们常听到:中医是中华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体现或代表。但如果中医本身的文化含金量及内蕴在不断地减少或被减少,它还能代表什么?
       近现代中医出现“学术心灵”的六神无主而处百年困惑之中,实源于本土文化上的断根及对外来文化不加选择的过度膜拜上。
       如何寻回中医的“元神”
       鉴于中医界“学术心灵”六神无主的现状,因此,中医要复兴,中医人要真正把握中医的精髓,就须寻回中医失落的元神!
       如何寻?何处寻?
       笔者多年来常对海内外不同对象以易、道、象、数、时、和等范畴的观念或原理诠医,更渗入儒、释、道、兵、武、艺、气象、历法、天文、地理等领域或学科的知识为辅,较之纯就教材而教得心应手得多,习者也非常受落。他们的体会是:图文并举,就图理明,理虽深却可浅出,道似远而实近,至繁之见可成至简之括,阐道说理每附实例,理透则行明,所阐所发,多有古着为本,并非杜撰。
       好玩的是,当笔者一用太极图、河图、洛书、干支、卦象来阐述医理时,习者的表情往往变化甚丰:错愕、惊讶、不解、一脸无辜,潜意识当然是:这不是在当今语境中常被渲染成陈旧、腐朽,甚至伪科学的东西吗?为什么与中医有关?但当以之将医理一一简明、形象、意蕴无穷又精到地解释完后,他们的表情又往往转为感慨、兴奋、叹服!转而发问:如此理简味原的思维方式为什么教材少见?越是临床经验丰富的医师听完后往往越有感慨——为什么我们感觉这才是原味的中医,既往所学虽然体系较全,但深度上似乎只在皮肉而未及筋骨,更遑论得其精髓!
       虽然笔者对教学有些自信,但我想触动听者,尤其是有临床实践者的绝不仅仅是口才,而主要是其中原生态的中医精神内核易使习者有一种学问寻回根的踏实感。
       由是笔者不断得到建议或受到催促,何不将所言所论形成文字,让有心者对中医的元神内蕴有一个直接的感知,以致为用?
       但说时容易做时难,以上每一范畴,有哪一个不是见仁见智,话题多多,是非不断,甚至地雷满布的?
       然感当代的医书多优于对知识的筛选、充实与系统化,却往往弱于与“深海下的海床”——母体文化的接气。而中医要走出误区,把握本真,开拓视野,则中医人本身素质的提高,自信的建立就十分重要。这些均需古文化知识的充实,思维方式的引导,原味中医的体悟,原生态的中医精神内核(元神)的寻回。
       既自以为略窥接气门径,前又有刘力红博士《思考中医》的斩棘,重校《圆运动的古医学》的启示、李可大师的临床证道……人们开始寻找中医的真谛,中医再见复兴之浪。则何不放下荣辱之心,不揣浅陋,随本心所指,以心证道,冀所书所写能在中医复兴浪潮中再推波助澜?
       恰有出版社约稿,一拍即合!
       现以《易》、《道》、《象》、《数》、《时》、《和》等一气相牵又可各自发挥的范畴来下笔,不但利于内容的铺陈与展开,亦方便旁及百家之学以频接中华地气。更可形成开放式结构,便于在听取读者意见后不断补充、更正、修改、完善。甚至可随时补充讨论的范畴。
       是次先出版《易》、《道》、《象》三篇,余篇在思考、整理之中。
       《易》的思维方式就是中医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不是单一的、线性的、对称的、纯逻辑的、顺向的,而是辐射的、多角度的、多层次的、纵横交错的、立体交叉的、逻辑与形象相合、透彻与混沌相映、宏观与微观相参、动态与静态相衬、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照、顺向与逆向相激,故能更整体地把握全局,这是一种“弥纶天地之道”的思维,一种“智慧”式的思维。
       中医为什么要学《易》?景岳云:“医不可以无易,易不可以无医,设能兼而有之,则易之变化出乎天,医之运用由乎我。运一寻之木,转万斛之舟;拨一寸之机,发千钧之弩。”
       本篇主要从《易》的基本结构与基本知识入手,与医学内容相互印证,这种印证不局限在观念上,更多的是落实到知识的运用上,企能起授人以渔之效。
       《道》之篇探讨的目的是“推天道以明医事。”先贤立“道”的目的之一是“推天道以明人事。”中医所涉,正是典型的天道与人事。作为宇宙本原、万物法则的“道”,在中医理论体系构建时,自然就成为了所效的规律与准则。若未明此“道”,仅有医学知识的叠架,就难说已得中医之真。
       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其论说的难度可想而知。而要将“道”之悟落到医学之实处,就更非易事。但“道”之魅力就在于,一旦有所悟,原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学、术、技、艺上的阻碍处、疑难处,都有可能拨开云雾见青天,豁然开朗,使原有的识见更上层楼。中医的学、理、术、技均须在“道”的统贯下方能机圆法活,清澈空灵而显活泼生机。
       本篇主要从天人之道、气之道、阴阳之道、五行之道上进行发挥。中医是实用性科学,是以笔者不会悬空论道,诸般妙想均须稳稳立足于气-阴阳-五行化的天人之道与证之有效的临床实践中。
       《象》之篇突显的是中医的思维方式。学科的理论特色往往由思维方式彰显。文化观念决定着价值取向及对世界的感悟方式,象数思维是最具特色的中国——中医传统思维方式。当代中医学术之渐失本真,缘由之一就是罔顾学科特点,对抽象思维独沽一味,却漠视与学科特点相洽的象数思维而致。
       若从“推天道以明人事”的大视野来把握中医这样一个整体不分割、不定格、变化、关联、有形无形相通、主客体相融的统一体对象的最佳审视形式当是“象思维”。以象思维的视点自然而然就会进入与还原论实体思维不同的现象层面,所得就不尽相同。
       因此,对中医的研究,当先判方法学的合适与否?合适,是科学研究的最起码出发点!
       本篇是最好玩,也是最实用的一篇。是篇着重于藏象、经络象、体质象、病邪象、药象、方象等内容在象思维引领下的演绎与运用。学会观物取象、触类而通、观象明理、以意为法、法象而行、得象悟道是学习中华文化与中医的基本功。
       如果说《易》、《道》篇更有嚼头,则本篇更有看头,前两篇消化后的内容再与本篇观念交融而于此大显。
       因此,本书可有两种读法:一是按《易》基础、《道》桥梁、《象》应用的次序而进,这是一种扎实、贯通的读法;二是先读实用、易懂、有趣的《象》之篇,逢不解处,再回溯前两篇,这是一种于学术中先寻趣味而后求解的读法。
       以上范畴的讨论,最易成高谈阔论,说起道理,似意境深远,但若不落到应用实处,则成雾里看花。所以本书的宗旨有二:一是简易明白,不故作高深,以合“易”简之意;二是实用,医学是门应用学科,任何道理,均要落到实处方显意义。
       任何一个学科都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与动力源头,基于中医的现状与发展之需,在传统主干上挖掘自身内蕴,不断自我完善实应是目前中医研究之最需。《易》、《道》内涵的重新审视与透彻理解,《象》思维的外拓与深化、细化、净化应是一条可行之路。中医人应拨开迷雾,以清风明月胸襟,开拓出学科未来发展的海阔天空气象!
       “一人独钓一江秋”的写作既有秋之寂,亦该有秋之获。不求字字发奇香,但愿千虑有一得。